演员的实相在爱情中修行

胡因梦/文

陈寿文/整理

46.演员的实相(-08-:28:44)

——《生命的不可思议:胡因梦自传》连载之十六

演员的实相

在这段期间我开始思索演员的深度定义到底是什么。无论是东方或西方,演员在社会形象上和人类内心里都承载了人性错综复杂的种种投射。他既是人人羡慕的名利典范和过度被注目的焦点,又是轻易被藐视和嘲弄的对象,即便是最杰出的演员也难逃这样的命运。他赤裸地站在媒体白纸黑字的布阵中,时而被枪林弹雨轰得遍体鳞伤,时而受宠若惊地登上了天;他似乎是拥有最多群众力量的人,又似乎是毫无权力或重要性的局外人。他总是在政客与财阀主办的晚会里饰演募款的甘草角色,即使在大银幕或小荧光幕上他也只是一个媒介,一个传达他人的人生观的工具,那么,演员这份工作的意义和重要性到底是什么?我后来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人类学者和心理学家回答得最深入。

  

在原始社会里演员是以萨满或巫的形式展现的,那时他的功能乃是充当神与人之间的媒介。他是最早期的歌者、智者、舞者、文化传递者、占卜者、医者和人生顾问。他透过宗教仪式来治疗和转移人们心中的恐惧及困惑,甚至直接成为无形能量的管道,展现出神力;譬如日本能剧、印尼及西藏的仪式舞蹈,都存在着这样的神秘性。换句话说,在原始社会里演员曾经拥有过神权以及崇高的地位,东西方皆是如此。但自从西方正统基督教会兴起后,巫的传统就被逐渐贬为异端,人神中介的角色开始由牧师取而代之,演员的崇高地位从此沦为娱乐他人的艺匠。在东方世界里,演员也逐渐沦为戏子、俳优,以及卖淫、无情和伪善的象征。   

然而真正杰出的演员都具有丰富的心灵世界,有神秘体验的也不乏其人。他们似乎达到了心智与情感之间的整合及平衡,因此能展现出高等形态的理解力与流畅无阻的情绪表达。当我仔细反观自己时,我发现十五年来的演艺工作,我的焦点竟然不是情绪与情感上的表达,而是智力活动。我在拍戏时手上几乎永远有一本书相伴,内容不外是哲学、心理学、玄学或宗教。戏剧中的演出似乎并不是我心中的重点,知性活动反而是我所热衷的。乌塔·哈根曾经说过:“一个知性的演员可能将真实的演出冲动过分理性化。”很显然我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演员。我发现自己无论多么卖力演出,银幕或荧光幕上的我还是清淡如水,而且我关心理论和形上思维远远超过戏剧上的表现。当我开始清楚自己的特质和潜力时,心中最深的召唤就变得清晰可闻了,我知道自己必须全力投入于智慧的探索而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于是我告诉老母从此之后我不再为金钱工作,我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了。那一年我刚满三十五岁。

47.你从哪里来?(-08-:45:43)

你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生命是个伟大的谜,了解生命本身,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莫名的焦灼与恐惧,盘踞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既不自由,也不快活。我们渴望爱,但内心却变得越来越冷漠。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本文原为《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台湾繁体字版所作的推荐序

自年初夏在纽约“探索”书局发现了克氏著作至今,一晃已是十四载的寒来暑往了。十四年的岁月更迭,不但整体人类从第一个千禧年迈进了祸乱相踵的第二个,台湾社会也历经了政党轮替及福过灾生的世纪挑战,我个人更是经历了发现救赎者、献身于译介工作、升格为母亲、遭受身心试炼等的生命旅程。

在这趟朝圣、认同、解构、扩大对真理探索的过程中,我曾深深质疑过克氏的彻底质疑精神,也曾怀疑过这条无路可循、不假外术的否定之道,是否真能产生救赎的力量,更亲自见证了破执的批判精神若无法在己身发挥作用,势必形成反社会的厌世情结。

这一路的自我对谈,迄今已产生了拨云见日的清朗之象。诚如超个人心理学家肯恩·威尔伯所言,克里希那穆提不愧是一位“至上的解放者”,他所提出的无拣择的觉察,旨在帮助人类从空间、时间、死亡及二元对立的磨难中彻底解脱,至于提供舒缓、安慰及适应主流社会的世间法,就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了。因此,这一路的心灵试炼,也只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角力的一场争战罢了,其实与克氏教诲的对与错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观察这十几年来克氏思想对台湾社会所造成的影响,我发现读者的年龄层已有逐渐下降的趋势。不时地,我会接到一封封来自大学学府的信件。发信者可能是某位音乐系的女学生,也可能是住在南部的一位罹患忧郁症的年轻学子。他们的共通点都在于,其思维的成熟度与灵魂的复杂度远远超越了年龄的限制。他们似乎已经有能力完全理解究竟真理的隐微性,也表达了对自我进行彻底探索的意愿,但铺陈于他们前方的命运之轨,却不知会将他们牵引至什么样的岔道或小径?看着这一封封字迹娟秀、言文深刻的信件,我不禁生起了忧心的情绪,并开始思索起过早接触究竟真理可能会导致的冲突及矛盾。

所以,十四年后为《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写推荐序,我必须审慎地提醒读者,如果你是怀疑着叛逆父母或当今社会的心情来阅读这本书,你可能会在克氏的人本思想中找到慰藉,但也可能会因此而合理化自己的不满与排他性。如果你是一个心智活动十分繁忙的人,你很可能会把克氏的教诲误解成一种哲学思考,而落入了文字禅的陷阱中。如果你从未向内仔细观察这自己的思维活动、情绪活动及各种身心反应,你很可能无法与克氏的洞见相契合,而放弃了继续阅读及探索的意愿,并因此而错失了转化自我的良机。你更可能因认同了克氏的精神革命情怀,而从此主观地否定了所有的宗教组织及修行方法。这些都是究竟真理很可能造成的眼高手低的遗憾。

允许我再一次地强调,克氏真正的精神是内省的、热情的、悲悯的、空觉不二的,以出世的修为来进行淑世救赎的。因此,我们真正要做到的事是解构自我,在内心里转化普世性的意识型态、信念执着、价值论断、二元对立的抗拒性以及认同狭隘的小我所造成的各种苦难。

《人生中不能不想的事》台湾繁体字版封面

这是大陆简体字版,用的也是文可的译文。

48.李敖与我(之三)(-08-:21:36)

一向自视为超人的李敖在人生观上其实并不超越,他和众人是一样的。他虽然以“智者之爱”作为期许,但从古至今凡能全观的智者都觉察到二元对立便是人性中的颠倒及各种病态的根源,对立性愈大,病情愈重。 

 

多年来李敖以他的文笔、才华、博学和发展到某种程度但离究竟还远的观察及强势推销,成功地在自己身上铸造了一个神、一个时代的叛逆英雄、一个五百年来的白话文豪,于是如我等意志薄弱、叛逆、自认为独特又心怀救赎之梦的读者,便如他所愿地把他当偶像一般开始崇拜。然而偶像是只适合远观的,一旦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琐碎的真相都会曝光,因此在同居者的眼中既没有伟人,也没有美人。

  

与李敖同居除了深刻地感受到他的自囚、封闭和不敢亲密外,还有他的洁癖、苛求、神经过敏以及这些心态底端的恐惧。譬如我在屋子里一向不穿拖鞋,喜欢光着脚丫到处走,因此脚底经常是灰黑的,李敖对这件事的反应就非常强烈。灰黑的脚底对他来说简直是一项不道德的罪名,连离婚后都时常向人提起,当做打击我的话题。另外他对别人的排泄物要求也颇高,如果上大号有异味,又是另一项值得打击的罪过。我记得有一回我的妇德突然发作,想要下厨为他烧饭,但除了为Don煎过年糕之外,母亲一向不准我进厨房,因此那一天当我把冰箱里的冷冻排骨拿出来熬汤时,我并不懂得先化冰的手续。我兴高采烈地把排骨往开水里一丢,正准备熬排骨汤时,李敖气急败坏地冲到我的面前,暴跳如雷地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没常识,冷冻排骨是要先解冻的,不解冻就丢到开水里煮,等一下肉就老得不能吃了,你这个没常识的蠢蛋!”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缺乏生活常识的人,在母亲的掌控下我没进过厨房,没上过菜市场,也没去过邮局,连支票怎么开我都不知道。李敖说话总是振振有词,但也总是轻忽了据理力争背后的情感才是人性最宝贵的品质。他的暴跳如雷和言辞中的鄙视令我觉得那锅排骨汤比我的存在重要多了,于是我转头走进卧室,拿了几件衣物放在箱子里,一语不发地回家了。李敖后来心软了,把我从世界大厦接回金兰,两个人又重修旧好。 

 

还有一天我把洗干净的切菜板搭着纱窗晾干,李敖走到厨房时看到这个动作,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嚣叫:“你看到没?这片纱窗已经松了,这么重的切菜板搭在它上面,不久就会把它压垮的。然后板子会从十二楼掉到地面,再加上重力加速度,这时如果刚好有人走过,他的脑袋一定会被砸出脑浆来,那时我们就得赔大钱了。”他无远弗届的危机意识令我目瞪口呆,我心想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于是收拾收拾衣物拎着箱子又回世界大厦了。如此来来回回地往返于世界和金兰之间不知有多少趟。 

 

有一天我很沮丧地走出金兰,李敖的邻居看到我的神色不对,于是好意地对我说,他们和李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邻居,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一些。他建议我不要以常人的标准要求他,应该把他视为一个需要帮助的坐过牢的病人,可能还容易相处一些。经过旁观者的提醒,我开始确定李敖是需要帮助的。然而我不是医生,他又那么强硬,我能帮到什么程度呢?从那天之后我开始学习以冷静的态度面对他,我发现他确实有些反常的身心现象。譬如他非常怕冷,冬天一到,他身上穿的衣裳多到令我笑弯了腰——他通常要穿两件卫生衣加一件毛背心,再加一件棉袄,外加一件皮袍,头上还得戴一顶皮帽。台湾的冬天哪有这么冷啊,这身行头到东北还差不多。我问他为什么需要全副武装,他说老天爷会暗算他。后来他告诉我说他在受预备军官训练时,大伙儿有一回行军到坟堆里夜宿,清晨快天亮时他突然被一股寒气冻醒,冷得浑身直哆嗦,自此以后每到冬天他都严阵以待地怕被老天爷暗算。

  

李敖除了有“寒冷恐惧症”之外,还有“绿帽恐惧症”。占有欲和嫉妒是人之常情,但李敖的占有欲是超乎常人的。他的歇斯底里倾向总是令我神经紧张,我记得曾经在一个星期内全脸密密麻麻地爆满了青春痘。我和他很少有户外活动,有一天我需要出去慢跑,促进一下血液循环。慢跑了一小时后我回到金兰,李敖问我出去做了什么,我据实以告,他听了很不开心地说我出去慢跑一定会跟路上的男人眉来眼去,所以不准再跑了。 

 

有一天我在他的抽屉里无意中翻到一本旧笔记本,字迹狭小而歪斜,内容看起来像是一个感情受重创被女友抛弃之人所发出的仇视女性的怨言。虽然李敖后来练就了一手胡适体的好字,但我猜想那个旧笔记本上的字迹应该是他早年的。不久我找到一个机会询问他的友人有关他早期情感经验的真相。他的朋友告诉我李敖在台大时曾经为罗姓女友的离去服过三次安眠药,但是都医院洗肠获救。我读他的回忆录,这段往事他倒是如实地写出,不过只提到一次的自杀经过。他坦言自己有三四年之久未能成功地靠新情人取代旧的来转化最大的困境。我认为李敖在初恋时受到的创伤严重地影响了他日后对待女人的态度。其实他和我一样在初恋后都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上瘾症;唐璜情结就是最典型的上瘾范例。

49.思想是什么(-08-:23:41)

摘自《爱的觉醒》(克里希那穆提著,胡因梦译)

我不属于任何教派,我只服膺于真理以及诚实面对自己的人。

陆先生对自传简体字版封面重新做了设计,谢谢朋友们的意见:)

发问者:我到你这里来,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我和妻子或其他的事物,甚至和自己都是分开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发现这个界分,不只在自己身上,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人们讲了一大堆有关众生一体和兄弟爱的事,但是我怀疑我们真的能解脱这份界分感吗?我可以在智性上假装没有界分,我可以对我自己解释这些界分的起因——不只存在于人跟人之间,而且也存在于理论、神学和政府之间。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心中存在着无法解决的分别心。这个鸿沟隔开了我和其他人,我永远觉得我站在河的这边,而其他人站在河的对岸。我们之间存在的是那深幽的河水。这就是我的问题。为什么这个鸿沟会存在?

克里希那穆提:你忘了提到思想与思想之间、感觉和感觉之间、行动和行动之间以及生与死之间的差异、矛盾和隔阂。把这一些都提出来之后,我们的问题应该是: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为什么会有界分或分歧?为什么人会活在二元对立的状态?为什么我们要把人生弄得四分五裂?我们是想找出原因,还是想超越因果?我们是不是想进入分析的活动,还是想了解不再有分别的心是什么状态?要想了解这样的心,我们必须观察思想的开端,必须觉察思想的升起和结束。思想就是过往的一切,过往的一切就是思想。当我们说必须觉察思想的升起时,这句话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觉察那个思想的真意,而不是仅知道有个思想在发生。思想的活动就是过往的一切,如果缺少了意义,思想就不存在了。一个思想就像一块布上的一根线。我们大部分人都无法觉察这整块布,也就是整个心念的活动。我们只想控制、铸造或了解某根线的内涵,某根线也就是某个思想。整个思想的活动到底以什么作为基础?它以什么内容作为基础,那内容又是什么?它的基础是不是更深的思想,还是空无一物?这块布的质料是什么?

问:你提出的问题太多了。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想过,所以我必须慢慢消化。

克:思想是不是生活中所有分歧的起因?思想是由什么构成的?我们所谓的心智——这块复杂的布——它的每一根线的内容是什么?思想就是物质,甚至是可以度量的。它来自累积的记忆,也就是储存在脑子里的物质。思想的源头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当思想从过去升起时,我们能不能觉察——过去指的是过往的记忆和思想的活动。在过往的牢墙之外的是什么东西?我们能不能觉察得到,这并不意味我们要回溯到更早的过去,而是要觉察到那个不被时间或记忆感染着的空间。如果我们无法发现它,我们的心除了思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你不能以思想来看思想,以时间来看时间。因此思想无论怎么造作,怎么否定,仍然局限在自己有限的范围内。

在回答以上这些问题前,必须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思想到底是什么?思想者和思想是分开的吗?经验者和经验之间有差别吗?观察者有别于他所观察的东西吗?如果观察者有别于他所观察的东西,那么分歧和矛盾将永远存在。要想超越这个裂痕,我们就必须了解观察者是什么。很显然是它制造了这个分歧。在你和你的妻子或你和那棵树之间,制造分歧的就是这个观察者。那么这个观察者、思想者、经验者,到底是什么?观察者就是永远在活动、永远在觉察事情、觉察自己存在的生命体。他所觉察的就是他和人、事、物及各种观念的关系。观察者就是思想的机械活动,他既是观察的本身,也是神经系统和感官的知觉。观察者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他的局限以及那份局限和生命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观察,更是他对自己的观念——从过去、传统、局限所建立的意象。观察者一直在思考和行动,他的行动永远是依据他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的意象。这个观察者在关系中的活动助长了分歧,这样的活动是我们唯一了解的关系。这样的活动和观察者是没有分别的,它就是观察者本身。那个在谈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的就是他自己。他无法看到他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活动,也就是他自己。因此制造分歧的就是观察者的活动,观察者就是划分观者与所观之物的活动,也就是分歧和矛盾的肇因。

我们生活中的分歧就是思想的结构,也是那个认为自己是分开的观察者的活动。他进一步把自己想成了有别于思想的思想者。但没有思想哪来的思想者,因此两者是一体的。他就是经验者,然后他又把他和经验分开。观察者、思想者、经验者无别于所观之物、思想和经验的本身。这并不是一个口头上的结论。如果是一个结论,它就会把这个结论及继之而起的活动分开。当你看到了这个真相,界分就不存在了。这就是我们所要说的重点。观察者和所观之物之间的战争,就是心中的冲突。这才是最需要了解的事。只有在当下,我们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只有在当下,我们才能超越时间和记忆的牢墙,因为只有在当下,思想才停止,只有当下,思想才不助长分歧。还有另一种思想是可以沟通、可以活动、可以工作的,它不会造成关系中的分歧。正道就是活在没有观察者的行动中。

问:思想到底奠基在哪里或什么东西之上?

克:它奠基在没有观察者的行动之上。了悟到这一点就是大爱。我们一旦了解观者即所观之物,这份了悟就产生了——而这就是冥想。

50.在爱情中修行(-08-:28:01)

——《生命的不可思议:胡因梦自传》连载之十七

他是我此生中唯一能让我体尝到“无欲之性”的男人,他也是我的一面镜子和真正的道友。

结束自囚后,我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的能量都十分高昂,许久不见的友人重新相会,感觉特别热络。一个多月很快就过了,停顿的时间感再度流动起来。某天我的好友马文引介了一个犹太男孩和我认识,他的名字叫Robert。我打开门看见他的第一眼并没有立即的熟悉感,只觉得他的长相斯文带着一股英气,笑起来有点腼腆。他在台湾学太极拳和中文,有一天在素食餐厅里吃饭,听见隔壁桌的马文提到克里希那穆提这几个字,他很想知道自己最欣赏的心灵导师在台湾造成了什么样的回响,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译者。 

 

头几次我们谈话的内容几乎都是克氏的教诲和禅,那段期间克氏的著作才刚翻译成中文,因此能和我对话的人为数不多;克氏既根本又激进的洞见能承受的人也实在是有限。Robert给我的感觉就像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般——我们认同的真理、思维的模式和用字遣词的轨迹都如出一辙,我们钻研的傻劲也十分神似。后来我们发现彼此对音乐和电影的品味也很接近,便自然而然产生了亲密的需求。十几年来我的两性关系通常是昙花一现便不了了之,除了公众人物的身份带给对方太大的压力之外,我对人格的挑剔和变化多端的情绪,老实说也没几个男人能招架得住。此外我情感生起的速度太快,清醒的速度也太快,一旦清醒,不消一两个礼拜,对方就完全从我意识的画面中淡出了。年纪渐长,对于两性关系已经不再抱持什么希望,Robert的出现重新点燃了我对爱的希望,但是两个人真的亲密之后问题却曝光了。Robert的两性经验相当贫乏,观念也出乎意料的保守,他说如果我们不同居、不准备结婚的话,他觉得自己在性这件事上被占了便宜。他的年龄只不过比我小两岁,人生的阅历却显然少了许多,我很讶异这位西方男子竟然抱持着东方传统女子的性观念。我很快地意识到两人在心理状态上的差距,这个差距令我产生了内心的交战和冲突——一方面我很有诚意和他发展成同修的关系,另一方面我却怀疑人的成长是否可能加速,如果不能加速,我有限的耐性是否经得起考验?我自己的成熟度有没有发展到无条件接纳他的地步?多年来我总是冲进冲出,一直没允许自己通过一些必要的痛苦与试炼,眼前这可爱的大男孩至少在智性上和自己是旗鼓相当的,也许值得勇往直前地投入一次,看看会激发出什么样的火花?当我的脑子出现种种的说服、分析和预设时,我意识到十个月的安详与宁静只是暂时的假相罢了。两性关系永远能打破假相,让你看见自己的局限和真相。十个月的饱足、高昂和健康不消两个月就进入了“能趋疲”,冲突和矛盾真的是能量耗损的主因。十二月中有人邀请我到温哥华一游,临行前的某个夜晚我和Robert坐在计程车里,我谈起了心中的矛盾。我告诉他我的直觉是我们的关系不可能走得下去,他看着我的双眼很诚恳地对我说,他见到我的第一眼感觉就像中了特奖一般,我就是他长久以来所等待的理想对象。他希望我不要立刻跳下船去,至少再同舟共渡一段时间,给彼此一个深入相处的机会。我们的对话一向理性,面前的他眼神里竟然流露出哀求的表情,我不忍心直视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孩在我面前掉泪,于是一把抱住他的头,低声地对他说:“Illtry!”上飞机的那天我把四维路的钥匙交给他,我不在台北的这段期间请他替我照顾胡小猫和家中的植物。

  

在温哥华旅游的头一个星期,我的心经常陷入思考和思念,当地名不虚传的北国风光完全无法将我从意识的黑洞中勾引出来。当下和无拣择的觉察已经成了智者遥不可及的呼唤;我的心中充满着感性与理性的交战,只有靠每天的长途电话来统一这不可承受的进退两难之局。Robert腼腆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传到了耳边,他说台北又湿又冷,老母看他没有厚大衣可穿,带着他到夜市去买了一件外套,他感到很温暖。我想起第一次他到家里来见我时,脚上穿的那双开了口的旧皮鞋和身上那件与他气质不符的夏威夷衫,心里一阵同情,决定到当地的百货公司替他挑选一些素色衬衫和外套,当做圣诞礼物送给他。我回忆起从前的两性经验,每当我统一自己的矛盾,决定全心全意地爱对方时,我胃部的那个硬结就松了,本来愁云惨雾的心情立刻变成天下无事的解脱状态。可我的显微镜总是能看到对方人格中的细菌,一旦看到这些东西,我的身份就从浪漫的情人转成了锐利的导师,接着就想掀开那些自欺、自大、自卑或自恋。我曾经仔细分析过自己,看看这份想要揭发的欲望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诚实,是关怀,还是因为怕对方的缺乏自知之明有一天会酿成不忠?但即使有自知之明的人也还是会变心的,因此我最怕的还是被对方的不忠所伤害,然而我们为什么会那么怕爱人不忠或变心? 

 

过去我曾经交往过非常不忠的男友,也交往过有潜力不忠实的男人,我自己则是基本上忠实而随时有潜力不忠。可我发现自己偶尔的不忠并不是出于真实的需要或吸引,几乎都是一种自保或企图平衡自己而先下手为强,其中还夹杂着错综的恐惧、嫉妒、竞争和自欺。我从替人解惑的经验中体会到,伴侣不忠和变心是大多数男女一生中最深的隐忧,然而对方的不忠为什么会造成我们的伤害,伤害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是自尊心受伤了面子挂不住,还是因为第三者取代了自己的地位,使自己的独特性遭到了否定?如果有婚姻的协定,可能还牵涉到金钱、房产和子女的幸福面临威胁的种种伤害。然而进一步地深思之下,你会发现自尊心、面子、独特性、金钱、房子或幸福,基本上都只是我们认同的外在象征罢了。我们把这些外在象征内化成了自我的一部分,因而认定自我受到了伤害。如果真相是宇宙里根本没有一个所谓的我,那么还会有所谓的伤害吗?但我也很清楚地看到,这一连串的参究只是企图在说服自己勇敢地投入目前的两性关系,其实心底深处仍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自言自语:这个关系是凶多吉少的。 

 

我想着想着,不经意地抬头一看,眼前的镜中人满脸都是细小的皱纹,头发也变白了许多。哇噻!冲突矛盾真的是女人青春的头号杀手啊! 

 

两个星期一晃而过,圣诞节也在我的强颜欢笑中一闪而逝。我归心似箭地告别了温哥华的友人和他们的家人,搭机返回台北,然后迫不及待地把Robert和胡小猫拥入怀中。自此之后我交给Robert的那串钥匙便套进了他的钥匙环里。感性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性。

51.灵魂伴侣(-08-:38:03)

——《生命的不可思议:胡因梦自传》连载之十八

自从我们正式同居之后,Robert把永康街的那间分租来的斗室退租,开始和我过起夫妻一般的生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彼此的成长背景,细谈之下才知道两个人的遭遇实在太像了。小我两岁的他从童年到中学都住在纽约,父母是犹太后裔,他是他们唯一的独子。母亲长得很美,掌控欲很强,父亲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意外身亡,造成他男性榜样的骤然消失,也导致母亲在心理上开始以子代夫。在一个失衡的家庭里长大,他逐渐变成了依赖迷幻药物的叛逆青年。

  

我发现自己在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变化,随着内心的转变,吸引来的男人和我当时的心态往往有很明显的同质性。当时的我和Robert都把成长、灵修和自疗视为人生最重要的事,我们对各种教诲和真理的执著程度可以说已经到达钻牛角尖的地步了。周末他不需要工作,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两人可以花一整天在看书、讨论、辩论和分析上。需要一些感性滋润时便听一听五十年代的爵士和六十年代的摇滚。他喜欢和我分享他所崇拜的作者、乐团和乐师,时常放MilesDavis和JohnColtrane的经典爵士给我欣赏,另外他还推荐了许多书籍,希望我把它们译成中文——譬如创巴仁波切的《突破修道上的唯物》(众生出版社已将此书译成中文出版)、《井然有序的失序》、《疯狂的智慧》以及《转化疯癫》,临床心理学家约翰·韦尔伍德(JohnWellwood)结集的《爱的习题》、《爱的觉醒》,艾伦·沃茨(AlanWatts)的《禅之道》,罗伯特·李森(RobertLeason)的《生活禅》等等。

  

然而最能令我们产生共鸣的,仍旧是克氏的教诲。Robert帮助我厘清了许多尚未通透的疑惑,肯定了我翻译苦工的价值,他是我可遇不可求的道友。我除了带给他智性上的激励之外,也提供了他最欠缺的物质生活上的安全感。自从和我同居之后,他的气色愈来愈好,人也显得更英挺了。平日里他的情绪几乎完全写在脸上,当他感到自卑时整张脸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显得猥琐而暗淡,信心一旦恢复却又像个从容洒落的贵族。我很少见过一个非演员具有如此明透的情绪展现,他的脸令我产生了观察的兴趣。有一次深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床旁的台灯弥漫出的晕光映照在他雕像般的线条上。我凝视着那张天使的脸孔,忍不住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时我察觉心中生起了隐隐约约的不安;美是令人不安的。我省思起自己年轻时被人称羡的美,也曾经令无数的男人和女人不安过。人心真是一个无解的谜,那比较之心总是以措手不及的速度涌现,当这些夹杂着恐惧和嫉妒的念头在运转时,身体、情绪和心灵都会开始紧缩,这份紧缩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危机。我渴望的是完全放松之后的逍遥自在,我知道Robert也有相同的渴望。后来我们发现,自我紧缩便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课题之一,而这也是全人类在解脱上的最大障碍。

52.谭崔式的性爱(-08-:08:55)

——《生命的不可思议:胡因梦自传》连载之十九

我们的性爱一开始就受制于这份紧缩倾向。他的性经验并不丰富,对身体的控制也无法自如;他十分气馁自己的表现。男性对自己的性能力是否被肯定似乎都有神经过敏倾向。我告诉他以前我很重视性的量和尺寸的大小,但人生经验愈丰富,愈注重性的质和其中的爱意。我们都认为差不多是时候了,可以开始共同探索谭崔(Tantra)的奥秘了。凡事认真学习的他,趁着回纽约探亲拜访了一位他很欣赏的家庭医师。这位博学的犹太西医精通道家房中术与谭崔,Robert请教他如何把性提升到灵的层次以及延长时间的技巧。这位医生告诉他关键就在于放松,无目的,觉察自己的呼吸,怀着浓密的爱意,缓慢地进入对方的身体,而不要把整件事转成动物性的欲望或意淫。我以前听人说过双修最重要的是双方的气脉必须畅通,能量才可能提升至中脉的上三轮(喉轮、眉轮和顶轮),脱离较低层次的下三轮(太阳神经丛、脐轮和海底轮)。 

 

Robert从纽约回台北之后,我们开始实验谭崔式的性爱。有一天晚上我们觉得彼此的状况都很好,两人之间有股静谧的张力,一份热恋中的温柔。就在这股温柔的张力中我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开始非常缓慢、非常清醒地注意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感受着身体的趋近。这个阶段的我对身体的觉知已经从粗顿次元转向了精微的经络系统,当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很清楚地接收到一股能量。这股能量迅速地往我身体的上半部扩散,我的脸和手开始逐渐麻痹。我知道麻痹是头部通往两只手臂的经络不通而正在打通时的现象,以往我只要练习吐纳或气功,都会出现这种情况。随着他缓慢而温柔的律动,这股能量变得愈来愈强,强大到我的两只手竟然扭曲得变了形,整张脸的肌肉也紧缩成一团。他示意我深呼吸,不久麻痹感便逐渐解除。那次的性爱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局部的高潮,但两个人的能量交流成一个完整的圆,故而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通经络效果。那一整晚我们亢奋得睡不着觉,第二天精神也出奇的好,两人的关系因而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其中有感恩,有深刻的感动,也有一份圣洁的喜悦。十九岁初恋之后我再也没尝过这样的融合滋味,直到遇见Robert。

  

经过一番省思,我发现Don和Robert都属于男人中少数具有心灵层次的异类。从世俗的角度来看他们绝不是有成就的人,但是从出世的角度来看他们却是比较上道的,已经在转化自我的人。然而人最难的一件事还是出入世之间的均衡发展。过于入世的人往往脑满肥肠、感觉粗钝,对于生命深处的问题从未静虑过,意识里较精微的层面也从未碰触过,但他们在俗世中的谋生本能、人际周旋和操控物质的能力,却是游刃有余的。过于出世的人则往往敏感得近乎神经质,宁愿耗尽所有的精力思考宇宙人生的大问题,费尽千辛万苦觅得一点精神上的神迹,也不愿把放在屋外的那把上锈的刀拿进来磨一磨。我发现自己的人生看似两方面都有了发展,实际上我的心是倾向于后者的。和Don已经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他后来的进展如何,眼前的Robert显然是过于出世了些,虽然他在谋生的实际行动上还算尽力,但只要一遇到社交场合或较为复杂的人际互动,脸上的猥琐和不安立即浮现。在二人小世界里他感到温暖自在,时常诙谐百出潇洒而自然,但只要有第三者出现,不论男女,都会令他感到不自在。为了让他自在,我把外界的社交活动几乎完全停止,关在这二人小世界里,成天和他辩经论道。时间久了,我的“精神气喘病”开始发作,我觉得有点要窒息的感觉。我不习惯每天和一个男人关在屋子里你侬我侬,我的情感需求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强烈,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转圜的空间。当Robert一发现我需要空间时,脸上立刻出现被冷落的不安表情,那种表情会勾起我的紧缩,我的紧缩又会加重他的不安,这一连串的精神互扰很快就令人感到疲惫不堪,我有限的耐力面临了严重的考验。真爱是什么?

53.爱、性与修道生活(-08-:24:10)

——摘自《悲伤的终点是爱》(MeetingLife,克里希那穆提著,缪舒宜译)

为什么要禁欲

问:许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对所谓的修道生活产生兴趣的时候,我下了强烈的决心完全断除性生活。我严格遵守心中认为的修道生活的基本条件,过着僧侣般严格禁欲的生活。现在,我明白这种完全禁欲包含压抑和暴力,严守这种生活其实相当愚蠢,可是我又不想回复从前的生活方式。现在我要怎么面对性欲这回事呢?

克:为什么你心中有欲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告诉你怎么一回事。因为你那种严厉苛刻的决定还在作祟。所有宗教都要我们否定性欲、压抑性欲,因为他们说,性事浪费精力,你必须保留精力找寻你的上帝。可是这种严格禁欲和严厉压抑并遵守某种模式的生活方式,对我们美好的本能是一种残酷的暴力。这种禁欲比纵欲更浪费精力。

为什么性欲变成你的问题呢?其实,你跟不跟人上床根本不重要。你可以选择跟人上床,也可以守身如玉,但是不要让它变成你的问题。问题出在老是存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真正有意思的,并不是我们要不要跟人上床,而是为什么老是注重生活中的这些细枝末节。在生活中某个不安的角落里,有性欲和所有伴随它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另一个角落里,又有另一种骚动;而在别的角落里,又为了这个或那个事情奋力抗争;然后,在每个角落里,都听得见心智不断地唠叨。浪费精力的方式实在多不胜数。

如果我生活中的某个角落杂乱无章,我整个生活就乱成一团。如果在我生命中,性事失调,那我的余生就杂乱无序。所以我不该问要怎么让某个角落井然有序,而是应该问,为什么我让生命破裂成许多不同的碎片——这些碎片本身就杂乱无章,而且彼此相互矛盾。当我看到这么多碎片的时候,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处理这些碎片?我拥有这些碎片,是因为我的内部并不完整。如果我搞清楚这一切,却没有造就另一块碎片;如果我彻底明白了每一块碎片,在那样观看的觉知里,就不会再有分裂与破碎。每一块碎片都是不同的欢愉。我该自问,是否一辈子都要待在这样悲惨可怜的小空间里。搞清楚你对每种欢愉、每块碎片沉迷的程度,然后告诉自己:天啊!独立的我难道要成为这些小角落的奴隶吗?我的生活难道就是这样的吗?好好地面对这一切,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面对寂寞

问:我恋爱了,可是我知道这份感情没有未来。这种情况我经历过好几次,我不想再卷入这样的痛苦和混乱之中。可是,失去这个人,我会非常不快乐。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摆脱这样的处境?

克:失去这个人之后所感受到的寂寞、苍凉、痛苦,在你还没恋爱以前就存在了。你所谓的爱只是一种刺激,暂时掩盖你的空虚。你通过另一个人来逃避寂寞,利用这个人掩盖寂寞。你的问题不在于这段关系,而是你自己的空虚。逃避是很危险的,因为它就像某种药,把真正的问题隐藏起来。这是因为你的心中没有爱,所以不断从外在寻找爱来填补自己。这种缺乏爱的现象导致你的寂寞,等你看清楚这个事实,你就不会再靠外来的人事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了解逃避是徒劳无益的,和下定决心不再卷入这种关系,这两者有所不同。下决心没什么好处,因为它只会更加强化你下定决心反抗的事物。了解则截然不同。下决心就是压抑、暴力、冲突;但是,去看你内在的这个寂寞、空虚,并且看到,无论观察者采取怎样的行为要去改变它,都只会更强化下决心反抗的那件事——这就是了解。甚至,称之为寂寞,也是一种观察者要摆脱寂寞的行为。这种行为不能改变什么,只会更强化寂寞;但是,“完全不动”地面对这个寂寞,这就是改变。它超越了感觉和思考,避开了感觉与思考。不管你心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愤怒、沮丧、嫉妒或任何其他冲突——请立即放下,停下来。

爱里不存在冲突

问:有没有可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有性生活,而且生了小孩,却没有这种关系原本就容易产生的摩擦、痛苦、冲突?有没有可能双方在这种情况下还拥有自由?我所谓的自由并不是丈夫或妻子应该经常有外遇。人通常会因为恋爱了,然后在一起,结婚,在这样的关系里,有欲望、选择、欢愉、占有以及极大的本能需求。这种恋爱的本质一开始就充斥着冲突的种子。

克:是这样吗?需要这样吗?我质疑这点。你难道不能恋爱却不占有对方?我爱美人,她也爱我,然后我们结婚了——这一切非常明确而简单;在这样的关系里,根本没有冲突。(当我说我们结婚了,我可能只是说,我们决定住在一起——我们就别计较字面上的意思了。)难道不能没有另一面、没有后一段?难道后一段一定会跟着出现?难道两个人不能彼此相爱,又同时保持聪明敏感,有自由,又不会发生冲突?冲突并不存在于恋爱的感觉里。恋爱的感觉是完全没有冲突的。陶醉在爱里并不会耗损精力。耗损精力的后一段的事——嫉妒、占有、猜忌、怀疑、恐惧失去那份爱、不断地要求保证和保障。一定有可能与你爱的某个人建立起良好的性爱关系,而且在这样的关系里,没有通常会尾随而来的梦魇。当然有这样的关系存在着。

54.摄心与修行——我的体悟(-08-:12:52)

                 

我的年纪愈长愈能体认人生永远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挑战,因此我们只能放下那股不断想要改善和获取的企图,开放地顺应各种关系的互动,诚实面对自己的局限;从面对之中就能产生转化和自由。

摄心与修行——我的体悟

古今中外各种的宗教派别和内在工作体系都在研究摄心的方法,现代心理学与超个人心理学也试图从科学的量化研究和仪器的辅佐,来认识摄心的禅定方法在心理治疗上的功效。然而人为什么要收摄心念?因为内在的心念及意识活动极为错综复杂,思想、情绪和身体的觉受之间有着环环相扣的链锁关系,如果缺乏对这些活动的认识和了解,势必陷入种种的冲突矛盾及无法消解的烦恼中,而这些意识活动又跟内脏及能量系统有着密切的关系;摄心的方法不但与身心健康有关,也跟灵性层面的演化息息相关。

摄心的方法一向有两个步骤,一是定力的培养,亦即专注力的训练;二是慧力的发展,也就是觉知及全观能力的拓展。在定力的培养上,传统宗教通常采用的是持咒、念佛、数息、观想、祈祷等等摄心于一念的方法,其目的是要让纷乱的妄念集中在一个焦点上,因此可以说是一种对治法或强迫念头止息下来的方法。其优点在于容易上手,因为人类习惯于用意而不习惯无为,所以定力的训练比较适合一般大众及初阶的入门者。但如果把定力当成是禅修的终极目标,就本末倒置了,因为定力的训练只是一种心智上的体操锻炼,它跟智慧或自我认识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凡是有目的、有企图的修练方法,都容易停留在物化的层次。

不过定力的修持确实能引发许多神通现象,甚至会造成“假开悟”的幻境;修行人出现这些现象时,往往会认为自己已经解脱了,但套句创巴仁波切的说法,这其实是:“进入了无明的最深处。”不过也有部分的传统老师坚持入门者必须先建立不受外境干扰的定力,在心的四周筑起一道铜墙铁壁,等到身心发展到某个阶段时,自然会意识到这个方法的局限性,到那时再把这座防护墙打掉,比较能确保初学者的稳定度。无论如何,这样的定境仍然属于世间禅的范围。

慧力的修持则是要帮助人发展出超世间的觉醒智慧,譬如佛家的四念处内观禅修法,就是一种非常精密的内证科学,这种方法不需要借用任何外物的帮助,便能分析出色身和心识的微细变化,并能觉知其变化过程里的一切细节,进而领略这永无止息的生灭活动中并没有一个自我的存在。但这种修练方式必须在长期密集的禅修营活动中才能有真确的领悟,因此并不是一般世俗生活里容易上手的方法。

我在二十五年前开始观察到西方在意识研究上的一种新的发展方向,这个方向试图结合东方的终极智慧传承与西方主流心理学,统合成适用于现实生活、更符合现代精神的修心方法。循着这个脉络,我陆续译介了其中几位重要精神导师的作品,包括二十世纪彻悟的智者克里希那穆提、超个人心理学者肯恩.威尔伯、修持藏密的美籍比丘尼佩玛.丘卓、存在禅的禅师艾兹拉.贝达以及创立钻石途径的心理学家阿玛斯的著作。他们共通的主张都是不求特殊的悟境,不企图达成有别于当下真相的超常意识状态,不参公案或话头,不借数息、观息或观想来规避当下的情绪活动,不透过定力的修持来引发三昧境界。因为定境与日常的真实生活是区隔开来的两种状态,定境不论多么美好,只要一回到现实生活,修行者势必会迷失于尘劳之中。因此这些老师要帮助修行者达到的,只是平平常常地过生活,全心全意地活在每个当下,随时维持着感官的开放度,留意每个当下的身心反应及变化,逐渐增强对身心活动的觉知,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心底的焦虑和紧缩倾向,并看透在早期养成过程中所种下的种种自我否定、自我怀疑、不安全、恐惧、自卑、防卫、抗拒、批判、论断等等的心理制约,然后逐渐突破这些根深柢固的习气,学会面对、接纳和体受这些令人不安的思绪。如果对负面的情绪能量不再抗拒或排斥,心量就会因此而拓宽,心性本自俱足的空寂就会延长,进而发展出超越智力的般若智慧。

克里希那穆提曾经直接了当地指出,任何一种刻意模塑心智的修练方法,都会阻碍我们探索及发现内心活动的真相──包括显意识及潜意识里所储存的传统及种族经验。如果不能了透这些内心的软件纪录,势必会受制于错综复杂的妄念,陷入冲突矛盾的二元对立中。他强调禅定跟“成就”没有任何关系;禅定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之类的小把戏,如果日常生活里的食衣住行、健康、工作、人际关系、金钱等等的问题都处理不好,便开始去练习静坐或各种修持的活动,就是在逃避现实和自欺,而这是很容易走上邪路的,因为里面仍然有太多的欲望、无明和野心。他说:“修行不是跟现实活动分开来的另一个东西。如果你正在开车或坐在公交车里,如果你正在跟别人闲聊、独自在树林里漫步或看着蝴蝶在风中舞动,这时若能毫不拣择地觉知内心与外境的真相,就是在进行真正的实修了。”他表示人必须认清所有意识活动的真相,心才会平静下来,但这种不仰赖外力的摄心方式是非常艰苦的任务,而人的惰性太重,所以总想依赖别人来帮助我们解决问题,或是去依循一些所谓禅修的小把戏。

真正的修行只是透过自我认识而空掉心智所累积的一切纪录,但又不带着任何欲求或企图心。只要有欲求和企图心,即使是出现迷人的悟境,仍然是妄念的投射,因此还是局限在自我中心的范围之内。其实心只要无求,就能彻底安静下来,但这无求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谈到这里就必须探究欲求是怎么产生的。根据《钻石途径》的“坑洞理论”或克氏的观察,人类的欲求除了生物自保本能之外,多半是源自于童年的不当教育;孩子从小就不断接受“应该变得更好的”的理想暗示,因而造成了总想变得更好的欲望、期许和自我否定的低价值感,进而延伸出更复杂的逃避、压抑、谴责、找借口、罪咎感等等的复杂心态,于是就形成了所谓的心理坑洞。为了补洞,长大之后我们会不断地向外追求成就、名利、地位、情感、精神上的解脱等等的目标,于是就越来越远离自己的“本来面目”或“空寂本体”。

这个永无止境、本末倒置的恶性循环,便是因果轮回的根本原因,若想从这种恶性循环中解脱出来,必须彻底而完整地看到其中的真相。因此从智慧的角度来看摄心这件事,是必须下极深的自我探索功夫才行的,否则只会流于表浅的静心而无法彻底解除潜意识里的深层心结。

另一个跟摄心有关的障碍,就是我们的执着倾向或心理学所谓的认同作用。如果我们的心仍然执着于房子、汽车、金钱、权力、名望,我们就仍然卡在最肤浅的意识活动中。若是执着于身材、美貌、个人风格、高矮、胖瘦等等的身体形象,我们所认同的便是第二层的幻象。这两层初浅的幻象如果被看透了,并且放松了那股想要抓取和执着的倾向,就会进入第三层的对身体内部知觉的认同,譬如冷或热、通畅或阻塞、紧张或放松、愉悦或痛苦等等的身体觉受。这种种觉受会带给我们更私密、更不容易穿透的的自我形象感,到达这个阶段我们会遭遇到严重的瓶颈,因为身体的感觉太具体、太真实了,因此很难不把这些感觉当真。只要一把这些感觉当真,我们就会产生紧缩或焦虑的自保反应,进而延伸出一些无法控制的妄念。因此人在面临生理病痛时,就等于在接受修心上最严重的考验。在这个层次上的研究,无论是东西方的老师,都忽略掉了一个重要面向或者基于某些理由而不详加说明,这个面向便是朱慧慈老师的灵体治疗所涵盖的范畴。我发现生理的病痛若是单纯起源于器官的病变或经络的阻塞,患者还可以透过种种的治疗方法来改变或减缓这些病征,但如果同时还有外灵的干扰或附身现象,那种能量体被卡住的焦虑和恐慌甚至会导致支撑不下去的绝望感;这类的问题就不是一般的治疗能轻易解决的了。处在如此严重的灵障中,患者往往想要放弃生命,这时任何摄心的方法都无效了。根据我的经验,这时如果有幸能接受朱老师的灵体治疗,或是用十字真言、二十字真言做忏悔回向的跪拜修持,就能在短时间内让神经系统的乱流平息下来,进而改善焦虑、惊恐、失眠等等恼人的困扰。

一旦能突破对肉身种种痛苦觉受的执着,就会产生更大的空间感和自由度,钻石途径称之为“死亡空无”,也就是摄心的程度已经进入了死亡与再生的阶段──这里指的是自我的死亡而非肉体的死亡。其实当肉体死亡时,我执不一定会消解,但如果在活着的时候就能透过一层又一层的破执而彻底放下各种认同作用,便能达到真正的身心脱落,然后才可能进入更深、更无限量的宇宙意识──或称为神圣临在、证入实相。

此外根据我的观察,人所以会产生摄心的欲望,有一大部分是由于人际关系起了冲突或磨擦、一时无法厘清自身或对方的真相,所以急于找到一些方法来解除内心的混乱和矛盾。其实内心会生起这些反应,代表我们的自我认识还不够完整,这时如果立刻想把问题解决,在本质上就是一种趋乐避苦的自保倾向,而趋乐避苦正是轮回的原由。在这种饱受煎熬的时刻,若是能怀着探索真相的好奇心来研究自己及对方的身心状态,便可能在色彩缤纷的“关系花园”里,体会“荆棘丛中下足”的禅宗精神。

若想探索和研究关系的奥秘,必须深入地了解关系所涉及的错综复杂的心理症结;这些心理症结就是东方修行体系所谓的因果业力。《EQ》的作者丹尼尔.高曼曾经说过:精神分析学派对“业力”所进行的思考,比起任何一个东方心理学派都要复杂得多。弗罗伊德就是观察到孩子与父母所形成的种种互动模式,而发展出了潜意识的理论。这些科学家并不俱足宿命通,因此无法了知孩子或父母的业力因缘,但是透过对潜意识活动的研究,也能从现世的角度帮助求助者认清原生家庭对一个成年人的亲密关系的重大影响。我认为身为一个现代人如果没有一点心理学上的知识﹙特别是客体关系心理学﹚,恐怕很难洞察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里的深层真相。克氏曾经说过:“人际关系如果不够深刻,彼此如果无法充分了解、相互扶持,你的修行也不可能有多大进展。缺少了这个基础而只是一味地追求开悟,修行就成了一种逃避关系的方式。”其实关系便是一面镜子,当我们与重要关系人互动、交谈、一起工作或共同生活时,几乎每个当下都会产生各种的念头、情绪和感受,这时如果能单纯地觉知这些内心的反应,而不企图美化自己、逃避自己,也不产生道德上的苛求,就能如实见到心底的真相──自我怀疑、不安全感、自卑、抗拒、排斥、找借口、依赖、掌控、好胜等等。看到自己的真相而不产生后续的反应,就能在那一刻体会到真相背后的空寂,而空寂便是解脱。因此最自然、最容易跟生活结合的摄心方法,就是在当下的互动关系中洞察心中最深的真相。

不过我还是要再次强调:若是有附灵或灵障的问题而不能妥善地解除,其它所有的摄心方式充其量都只是在强忍、压抑或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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